作者近照
春节时,一位爱茶的朋友送我两小袋茶,说茶叶不错,产自邢台,当时我没有在意。过了段时间,我品尝之后发现茶叶确实很好,见到朋友就好奇问他,这茶产自邢台?他说,是的,产自邢台临城的深山里。喝茶的人一般都知道,我国的茶叶多产自南方,北方的青岛、日照产的茶就属于纬度最高的了。前些年,省农科院蔬菜花卉研究所所长张占义教授,经过多年的培育,在河北灵寿的五岳寨成功移栽、培育出太行龙井,影响全国,打破了茶叶最北不能超过北纬38度的界限。从此以后,再没有听说河北其他地方产茶。于是问朋友产茶的具体地方,种茶人原来干什么的,怎么种植成功的,等等,问了一大堆问题。最后我说,能否联系一下茶园去看一看,他说可以。
由于工作忙忙碌碌,直到立夏时节,太行寻茶之旅才成行。我与朋友开车一路南行,过元氏再往南,就到了邢台临城县。从临城县城往西,都是山路,路途变得艰难起来,我们沿着崎岖蜿蜒的山路继续向西行驶,由于道路不熟,还经常下车问问当地的百姓怎么走。路狭窄的地方,两车相遇只能找一个宽一点的地方,一辆车停下来,另一辆车慢慢前行方能通过。就这样,我们一路颠簸、艰难行进来到了太行深山的临城县桐花村,茶园的所在地。只见山路旁边,一层一层梯田模样的土地上整齐地种满了茶树,很是新奇。茶田周围用木栏围绕,我们轻轻推开栅栏门,忽然给人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感觉。见到有人来,茶园的主人主动迎上前来,只见她,一副朴素的打扮。朋友介绍说这是从省城来的朋友,我说我是慕名而来,她说欢迎。女主人姓杨,我就称之谓杨经理了。她引着我们在茶园参观,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的介绍着茶园、茶树的情况。“东篱茶园建于年3月,这里位于北纬37度47分,海拔在米以上,三面环山,周围多桃、李、栗、柿等果木,茶叶吸收着各种果香成长。这里的土质大都是由石英砂岩和页岩风化而成的棕色土壤,且被多年的落叶形成的厚软肥沃黑泥包裹,提供必不可少的有机肥。因此,茶树生长健壮,茶叶中的有效成分和各种保健营养物质也丰富。”这时见到她的爱人曲先生,正在揉捻茶青,我们相互点了头,打过招呼,因他正忙,没有说话。我与杨经理来到茶园旁的石桌前,坐下来片刻,我就直白的问起来,“我今天远道而来,看到您这茶园在太行深山里种植成功,就想问问您怎么想起在这里种茶?你们夫妻俩是怎么种植成功的?”杨经理沉思片刻说,“看来你也很爱茶,远道而来也很真诚,那就讲讲我们种茶的经过吧。”
杨经理祖籍邢台市临城县,是赵县柏林禅寺净慧老和尚的弟子。净慧老和尚想把云居山的茶树移植到柏林禅寺,但一直未能成功。年的时候张占义所长到柏林禅寺造访,他在净慧老和尚方丈室喝茶,说到移茶之事。净慧老和尚说能不能把云居山的茶移到柏林禅寺。张占义连连摇头,称自己对茶叶并无研究,恐怕不成。净慧老和尚很笃定地说你一定行的。后来张占义老师回到省农科院成立了南茶北移课题小组,农科院给了元的研究经费,开始做起来。当时全国最靠北的茶在山东日照,随着纬度增加种茶的难度越大。张老师把全国各地的优良品种都弄到农科院,但在石家庄市区的基地种植没有成功,于是又到农科院灵寿基地继续试验,在五岳寨海拔米的地方,茶树终于成活。可3年实验下来,8分地的茶树只活下来1分地。年移植的茶树,年开始炒茶,产量少,很珍贵。张老师将做成的茶送到农业部茶研所化验,同样的品种,茶的品质高出西湖龙井很多,茶氨基酸能达到5.7%,含量很高,茶多酚的含量也高,但是咖啡碱含量很低,茶叶口感柔和,小孩、老人都能喝。茶树北移成功之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很多媒体进行了报道,其中中央台《走进科学》栏目专题报道了26分钟,因为张老师突破了茶树的“死亡线”,这在茶界是一大难题。为什么能在五岳寨种出这么好的茶来,张老师种植、管理都是按照书上的经验来的,他分析说可能是北方的气候昼夜温差大,光照时间充足的缘故。
年净慧老和尚发起并承办了世界第一届禅茶会,名字叫“天下赵州禅茶会”,杨经理参加了。张老师在会上发言,杨经理才知道了五岳寨种茶的渊源。杨经理一想,既然灵寿能够种植茶,那么对于同属太行山的老家临城应该也能种,当时就有了种茶的念头。后来杨经理跟张老师单独见过几次面,她向张老师说起自己想在老家种茶的意愿,张老师很支持。年杨经理从张老师那儿移了6颗茶苗,种在蝎子沟的一个朋友那里,茶苗越冬了,第二年成功发芽,但是赶上杨经理的父亲做手术,苗太小,没人浇水养护,旱死了,种茶的事就搁浅下来。年杨经理在石家庄开茶馆,还是想种茶。于是又去五岳寨找张老师,张老师说还是很支持。张老师亲自到蝎子沟观察地形,认为蝎子沟太冷,到了发芽的时候不会发芽,茶苗停在那儿,总长不大,将无茶可采。只好再另找地方,于是找到了桐花村,张老师看过之后给予了认可。种茶的经历可谓千辛万苦。3月下旬茶苗从五岳寨拉来的当天晚上桐花开始下雪,杨经理着急起来,给张老师打电话,张老师让她赶紧用塑料布盖起来,才算勉强存活下来。11月底,为了筹资种茶,杨经理卖了房子,钱还是不够,后来又把自己哥哥的房子抵押贷了款,才解了燃眉之急。年遇到大旱,山上的荆条都被旱死了,只能拉水灌溉,即便花大价钱买水进行了浇灌,但还是浇不透,只能算保命。到了年,情况才有所好转。各方面投资达五百万元,茶园的基础设施基本完善,茶树也终于有了收成。我说你们两口子的精神太难得,你爱人对你的支持很大。杨经理笑笑,说:“我爱人原来在北京工作,种茶是我提出来的,他支持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跟我一起上山种茶,地里的活他都亲自干。30多亩地,每棵茶苗下面60公分到1米的深处填粪,粪都是我们去养猪场找来的,这里机械进不来,挖坑填粪都是人工……,很是辛苦。”
我说,“有人曾经问我,茶到底好喝不好喝,我自己总结,对喝茶人来说每一片茶都是天地自然的精华,每一片茶都是茶农的汗水和心血,茶只有合适不合适,没有好坏之分。茶人将茶苗移栽、护苗、浇水、过冬、幼芽长出、采摘、晒青、揉捻、发酵、炒制、焙干、分摘、包装……一直到爱茶者手中,无不渗透着茶农的心血与汗水。茶道中有一种说法,倒茶时有残心,有依依惜别、恋爱的感觉,这是喝茶的最高境界。喝茶喝到残心的时候人也会心地善良,这就是一种茶人精神。”杨经理听了也颇有感触,她接着说,年种上茶后,张占义老师带着她去见净慧老和尚,一见面张老师就对净慧老和尚说你交给我的任务我没能完成,你的弟子帮你完成这个心愿。杨经理这才明白,原来临城在唐朝天宝年间属于赵州,直到近代民国的时候才开始属于邢台,杨经理在临城桐花的茶属于真正意义上的赵州茶。杨经理的茶种植成功之后,净慧老和尚特别高兴,他知道临城过去属赵州,说一定要喝一喝赵州大地的茶。不过净慧老和尚到底没能喝上赵州茶,年圆寂。
我问这30亩茶园成熟之后预测产量多少?杨经理说:“没多少,我们不用化肥催产,产量相对较低,另外北方茶生长期长,采摘晚,发芽没那么勤,产量基本是南方的一半吧。”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便起身告辞。杨经理执意挽留,他爱人见状也过来诚意挽留,见他夫妇热情相留,我便答应在茶园吃午饭。杨经理去做午饭,我就与他爱人曲先生一边揉茶一边交流着。他说,“几年了,为了种茶的梦想,放弃了城市生活,放弃了原来工作,在山里种茶,基本上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如今茶园中的茶树每天倾听我们播放的音乐,在我们的精心呵护下成长,茶树也即将进入壮年期了,采摘的茶叶会更多,收入也会提高,生活会更好些。为了梦想,我们两再苦再累都值得,一切都过来了。”
是啊,所有艰难困苦的生活都即将过去,前面或许是一片坦途。但是回头一看,所有为了种茶而遭受的挫折,经历的坎坷和克服的困难,其实就是一种茶人精神的锻造之路。茶人精神就是将生活的艰难困苦一一融化的精神,就像茶叶在水中重生一样,这是一种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精神。
我问曲先生,你的茶叶梦就要实现了,还有什么打算吗?这位一米八的汉子,深沉的望着大山,指了指他茶叶的商标,是一座大山中,一缕茶叶飘向远方。然后沉思片刻说,“东篱茶叶的种植成功才是第一步,我的希望是在太行山更多的地方推广茶叶种植,让千里太行绿起来,让更多的农民富起来,让东篱茶园的茶叶中独有的馨香飘向远方,远方……”
作为爱茶人,我对这对太行深山的茶人更加充满敬意。
(作者系河北省司法厅副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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