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理宗,宝庆元年(年)。这一年是蒙古发动灭金战争的第十四个年头,在黄河以北的金国境内,蒙古与金国之间攻防杀伐,持续了十余年的战争。金国的北方国土不断地被蒙古人吞并,都城被迫从中都大兴府(今北京),迁往南京开封府(今河南开封),放弃了北方的大片国土,局促在河南一隅。
这一年的秋天,一支规模不小的汉人军队,突然罕见地出现在黄河北岸。这支军队不断地攻城拔寨,所到之处,望风披靡。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占领了黄河北岸的数个军事重镇。
但这支颇为勇猛的军队,很快就受到蒙古人的注意,一场遭遇战就此打响……
这支在黄河北岸攻无不克的军队,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忠义军”。关于“忠义军”的来历,这里简单赘述两句,各位看官,看个明白。
自嘉定四年(年),蒙古军队开始伐金,金军不断丢城失地。山东地区作为南下江淮的重要区域,不断受到蒙古军队的侵扰,金国对这一地区的控制,也日渐式微。部分留存此地的中原遗民,趁机开始结寨自保、各自为政,进而逐步发展成为当地有规模的武装势力,号为”红袄军“。
南宋嘉定十年(年),金人有感河南地狭,在北方边事稍缓的情况下,对南宋发动南侵,试图从羸弱的南宋手里夺取新的生存空间。盘踞在山东地区的红袄军,则由原来的自主抗金,转为联宋抗金,并正式被南宋政府承认,更名为“忠义军”。而我们这篇文章的主人公彭义斌,就是“忠义军”的一员。
“忠义军”不是传统意义上统一建制的军队,其中包括了原山东地区的各部红袄军,大家都号为“忠义军”,但是彼此之间互不干涉,都隶属于南宋的沿淮制置使司管辖。
彭义斌最初是跟随红袄军的第一代首领刘二祖,刘二祖战死后,归为第二代首领霍仪的部下,霍仪战死后,余部纷纷北投蒙古或金国,只有彭义斌接过义军的旗帜,投归李全部,继续对抗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
嘉定十一年(年),金国开始南侵后,彭义斌随李全,一起依附南宋,被任命为都统制,仍辖所部人马。
但南宋对南投而来的红袄军,一向是措置乖张、忌惮猜忌,虽然也给钱给粮,但从心底来说,是信不过这群起义军。对于义军的军队,也是横加干涉,甚至是分化瓦解。当遇到前线作战时,南宋政府往往是任其自生自灭,不会派兵增援。这也为彭义斌后来的悲剧,埋下了隐患。
嘉定十五年至十六年(年-年),中原战场的蒙、金态势发生了重大转变。先是蒙古军队的重心逐渐转移,大量军队从华北地区抽调,赴西北参加灭夏战役。而后,主持伐金战役的主帅,木华黎病逝,儿子孛鲁继位为国王(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王,而是类似统帅,又兼有世袭的含义)。蒙古军队的指挥系统出现问题,对金国的攻势,进一步减弱。
如此情况,也就导致。已经被蒙古人占领的州县,由于蒙古军队主力转移,而疏于防备。而被蒙古人打得精疲力尽的金人,也无力顾及这些州县。
驻扎在山东的彭义斌,察觉到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嘉定十七年(年),彭义斌以南宋京东西路副总管的名义,率军从山东西部。事实上,彭义斌虽然顶着副总管的名衔,但麾下还是那帮贫民组成的红袄军旧部,带着这帮“草台班子”,彭义斌开始向北出发。
在攻克濮州(今山东鄄城县)后,开始越过黄河向河北进军。相继从蒙古军队手里夺取开德府(今河南濮阳)、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冠氏县(今山东冠县)。
彭义斌在河北的动作很快引起了蒙古方面的注意,驻守东平府(今山东东平)的蒙军山东西路总管严实,率军向彭义斌发动攻击,企图趁彭义斌劳师远征,孤军深入。一举将其歼灭在黄河以北,而后替蒙古人拿下山东大部。
但严实选择的时机不太好。其时,彭义斌兵威正盛,不仅没能消灭彭义斌,反而招致彭义斌的反击。彭义斌率军包围了东平府,严实向蒙古人求援,但蒙古人始终没有响应。眼看城内粮食将尽,严实被迫向彭义斌求和,主动献出城池和军队。彭义斌也有意借严实的势力,来经营到手的河北地区,所以接受了严实的投降。但彭义斌想不到的是,就是这个严实,最终要了他的命……
解决了后顾之忧,彭义斌继续向北进军,攻克河北恩州(今河北清河县)。但在恩州遭到了蒙古河北西路兵马大元帅史天倪的攻击,被迫撤出恩州,退回到大名府。但这已经是南宋军队到达北方最远的地方了。
但彭义斌显然并不打算结束。就在彭义斌北伐的同时,在距离彭义斌不远的真定府(今河北正定县),金军内部发动了叛乱。已经投降蒙古的金国大将,时任蒙古真定府事的武仙,在这一年的二年,杀死元帅史天倪,在真定府高举反旗。宣布归附金国,
五月,武仙占领赵县(今河北赵县)、无极(今河北无极县),但很快就遭到蒙古军队的反扑,武仙向南撤退,彭义斌率军向真定发起进攻,侧面支援武仙。在武仙的策应下,相继收复邢州(今河北邢台)、洺州(今河北邯郸永年区)、磁州(今河北邯郸)。兵力扩充至十万,战线一度逼近宋辽边境时期,是南宋历次北伐深入北方最远的军队,
单从军事角度来讲,彭义斌的北伐已经超过了,南宋初年岳飞的历次北伐(岳飞历次北伐最远达到开封,止步黄河南岸)。其时,彭义斌稳坐河北、山东地区“忠义军”的头把交椅。
但战事进展到目前这种局面,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作为大后方的南宋军队,为啥没有一点动静?彭义斌孤军深入,斩获颇多,但同时,顾及也就越多。这一切还要从另一个人身上说起……
当年彭义斌的老领导李全,此时已经成为南宋政府尾大不掉的一块毒瘤。他发动政变,武力夺取淮河重镇楚州(今江苏淮安),在此聚兵造船,北上可以投金、投蒙;南下可以进攻南宋,做起了“骑墙派”。
李全曾经在夺取楚州城后,试图招抚彭义斌部,但彭义斌根本就不搭理他。李全折了面子,开始向彭义斌发起进攻,先是攻打东平府,结果打不掉,就转攻恩州。彭义斌二话不说,率军反击,大败李全,顺手还夺了两千匹战马。
李全虽败,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彭义斌上书沿江制置使邱寿迈,认为不除李全,难以中兴。李全也不示弱,反咬一口,开始攻讦彭义斌,两人就这样骂来骂去。
事实上,对比远在河北的彭义斌,南宋政府的宰相史弥远,更为忌惮盘踞在江淮的李全,他不断地施以高官厚禄笼络李全。所以南宋政府即使知道彭义斌在北方大有斩获,但是顾忌到李全,始终没有发兵援助彭义斌。当然,这其中还有其他原因,比如当时宋蒙之间的关系;以及当时各战区兵力部署的情况等等,诸多方面。总之,南宋政府没有派一兵一卒支援彭义斌。
但实际上,此时的彭义斌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蒙古人已经注意到这个在身背后搞出大动作的军队,开始调转枪头,对付中原地区,特别是盘踞在河北和山东地区的“忠义军”。宝庆元年(年)木华黎的儿子,国王孛鲁命令肖乃台率领三千蒙古兵协助史天泽攻打武仙。三月,真定府被蒙古军队攻破。
彭义斌闻讯,马上北上支援武仙。在赞皇县(今河北赞皇县)的西山,与蒙古大将孛里海所率领的数千骑兵相遇。
彭义斌的军中,严实与孛里海算是老相识了,彭义斌担心他会跟孛里海勾结,派给严实了一千名士兵,名义上保护他,实际上是监视。
严实的手下孙庆,认为机不可失,劝说严实趁着大家都在备战,慌乱之中彭义斌必定疏于督管,趁着这个空隙,马上率领军队投靠孛里海。
孙庆的话打动了严实,两军刚一交锋,严实就从彭义斌部背后,倒戈偷袭,联合蒙古军队夹攻。彭义斌腹背受敌,一败涂地。蒙古军队乘胜追击。彭义斌退至五马山(今河北省赞皇县境内),烧山自保。孛里海派五十名精兵杀入宋军营寨,而后亲自率领装甲骑兵随后跟进,史天泽率领精锐部队从彭义斌的阵后袭击。“忠义军”大败,彭义斌被俘虏。
史天泽劝他投降,彭义斌厉声说:“我大宋臣,且河北、山东皆宋民,义斌岂为它人属耶”!说罢从容就义!
蒙军消灭了彭义斌以后,又继续南下进攻彭义斌原先所占有的地盘。邢州、大名府、东平府、濮州相继被蒙古军队攻占。
濮州城破时,蒙军统帅带孙本想屠城。严实劝道:“百姓未曾和蒙军对敌,怎么能同军人一起处死,不如留下它们来耕种,以便供应军粮”。由此,濮州的数万名百姓便保存了性命,这也算是这个“汉奸”尚且留存的一丝良心……
参考资料:《宋元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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