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讲述:潜逃特务做着自己的美梦;有人唆使村民给地主坟前戴孝;村支书参加地主葬礼被叫去问话;众美女愿嫁光棍汉;山乡用上电,特务携电台欲搭顺风车。
重温旧梦,不忘奢华
“破五”一过,今年的春节算是过完了。向阳溪水库工地又开工了,德望爷的窑场重新点火,烧砖烧瓦、烧石灰。工地的号子震撼山谷,向阳溪社员的劳动人情取代了初春的寒意。
就在社员们热火朝天修建水库的时候,这天一大早酸草莓又悄然离开向阳溪,去找她昔日男人何德才了。
这是临近县城何家沟村一个单门独户,院子狭小,仅有一个蜗居小屋。何德才是这个村的社员,今年四十有余,看上去其貌不扬。酸草莓的到来,显然是一个意外惊喜,他赶紧把美女让进屋去。俩人先是翻云覆雨、覆雨翻云一番,完了俩人整理着凌乱的衣服。
酸草莓说:“他妈的,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老娘真是受够了,想当年那是啥日子,当今又是啥日子。”
何德才,一个纯粹农民打扮,他也不无伤感说:“是呀,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咱俩当年太老实。什么执行完最后一次任务就带咱们去台湾啦,都他妈的是狗屁,咱进山埋藏好电台他们跑了,这辈子甭叫我再见到那狗屁站长,见到他,我非一枪崩了他不可。”
酸草莓、何德才原系国民党国防部洛阳情报站一般特务。年3月,解放军首次攻克洛阳,大量敌军被歼灭了,但是敌特组织并未受到致命打击,大部分敌特随着国军撤逃,一部分则化整为零潜伏下来。年4月陈赓兵团再克洛阳后,当时西安、郑州等地尚未解放,敌特机关一拨一拨地向洛阳派遣特务,联络潜伏人员,勾结各种反革命残余势力,组织暴动,杀害革命干部,抢劫银行,扰乱社会秩序。年7月,国民党国防部陆军总部郑州指挥部成立“豫西民众义勇剿匪总队”,与国防部洛阳情报站合并一处,据点安置在洛阳,从事敌特和破坏活动。
同年,洛阳市人民民主政府公安局成立,干警主要由野战军的干部、战士组成,承担巩固新生政权、肃清国民党反动派特务任务。
就在洛阳情报站即将瓦解的前夕,酸草莓、何德才被派往南部山区隐藏电台。他们回来发现,“豫西民众义勇剿匪总队”和国防部洛阳情报站土崩瓦解,他们的上级一一逃亡,有的去了台湾,有的不知所终,像他们俩这样的小喽啰大部分被抓,而他们俩却侥幸逃脱。他们的上级逃跑时卷走了所有钱,一分钱没给弟兄们留下,可把酸草莓、何德才坑苦了。
胡智梅无处可逃,暂时住进了吕大善当伙计的小酒馆。吕大善至始至终不知舅舅也是国防部洛阳情报站的核心人物之一,那时他舅舅已经不知去向。胡智梅来到小酒馆,吕大善一眼就认出她就是与舅舅眉来眼去的那个俏女人。吕大善喜出望外,小酒馆他说了算,就让胡智梅住下了。胡智梅早就看透了吕大善的心事,也就不把自己当外人理所当然住下来了。俩人卿卿我我住了几天,吕大善向胡智梅打听舅舅的去向,胡智梅为了不暴露身份,心里恨他舅舅嘴上也不说,只是说自己与他舅舅是一般朋友。后来,解放军越查越严,胡志梅说在这小酒馆打死过共产党,他舅舅这个当家人不见了,即共产党不找吕大善算账,也会把他当成资本家抓起了。吕大善一想,胡智梅说的很对,变卖了舅舅的家当,就离开了洛阳。
吕大善带着将美女胡智梅娶回家做二房的美梦回到向阳溪,不想胡智梅说自己不会生孩子,让他另娶,自己甘愿做地下夫人,吕大善更是美得不得了。可是,胡智梅的身份成了难题。胡智梅说自己面嫩一般人看不出自己的真实年龄,她让吕大善把自己当小侄女看待。吕大善一想这是个好主意,当即应允。从此,表面比实际年龄小10岁的“小侄女”就这样名正言顺地落户在向阳溪了,上户口时吕大善让袁二山把胡智梅的年龄填成了19岁。对胡智梅来说,这样一下子就洗白了自己,谁能想年前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会是特务呢?
胡智梅潜藏向阳溪十几年,原以为自己就这样老死山林。不想,去年一场洪灾,她和赶车来向阳溪送救济粮的何德才相逢,通过特殊的手势,她知道原来何德才没死,且找到了当年那台发报机,这让胡智梅重新燃起了脱离苦海的美梦,渐渐地她萌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通过电台与台湾联系,走出一条致富捷径。
何德才是何家沟人,解放前村里人只知道他爹娘死了以后,他一个人外出闯荡,究竟干什么无人知晓。他逃回家乡以后,一无所有,还当上了贫农,分得一处破旧院落,算是安顿下来。这些年来,他对国民党耿耿于怀,恨透了当年抛弃他的那些当官儿的,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可悲,辛辛苦苦给党国干了多年,钱没捞着,媳妇也没了下落。如今做牛做马,哪是昔日花天酒地的日子可比的呀。一天,他悄悄跑到当年自己藏匿电台的地方,发现电台完好无损,就把它带了回来,悄悄藏在自家的破院内。他整天做着美梦,幻想与台湾特务取得联系,弄些钱花。由于,村里没有电,他冒险进了县城,在一家小宾馆进行了一次发报。可谁知,就这一次信号就被政府监测到了,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他报复国民党忘恩负义,一心想发财的梦想没有破灭,只是农村没电,社员外出处处都要路条,这让他心急又无可奈何。
年前,他的老相好酸草莓来说,向阳溪要建水电站,并且发电电压正是电台匹配的电压,这让他兴奋异常。他们俩分析,向阳溪地处偏远山区,率先用上电,实属一个符合条件的安全港湾。
酸草莓依然在那儿骂骂咧咧,抱怨她如何与巴爷逢场作戏,她如何与田禾庆周旋,满肚子的苦水,满肚子的委屈。
“行了,光抱怨有何用。”何德才不耐烦地说,“我问你,向阳溪的电站建得咋样了。”
“年前工程已经接近尾声,这些天又开工了。听说很快就要下闸蓄水。”酸草莓说。
“这就是说,只要安装好发电机随时可以发电。”
“是。”
“究竟什么时候能用上电呢?”何德才自言自语,推测着。
酸草莓说:“这几天,田禾庆可关心窑场卖砖瓦收入情况啦,每天都去窑场。”
“这说明他在积极筹集买发电机的钱。”
“我看是。哎呀,你就别在哪儿瞎猜了,今年麦收前肯定用上电,咱们不如早些行动,晚了容易招人怀疑。”
“那,你说咋办,现在就把电台转移到向阳溪?”
“我是想,现在我住农庄,到时候肯定通电,只是那块地下土层太浅,只有一米来深,再往下是石头,不好挖地窖呀。”
何德才两手指捋lǚ着下巴,思索着,说:“农庄的房顶是马鞍式的,对吧?”
“是马鞍式的。”
“你觉得房顶下搭个辅棚,就像一个阁楼,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可是那样隔音效果不好呀!”
“这个没事,到时候多用几床被子蒙住就行。”
“我看也只有这样了。”
酸草莓临走前,俩人商定她回去要赶在向阳溪发电前把辅棚搭好,何德才策划如何将电台运到向阳溪。
春天萌动,各行其是
欧阳修诗曰:“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诗词的意境也正是目前向阳溪的景色。
出了正月,向阳溪后山上的雪开始融化,沉睡了一个冬天的草木开始萌动,梨树最早感受到春日阳光的温暖,已经悄悄吐出了小小的嫩芽。
水库工程继续。间歇时间,义务宣传员赵学进按照惯例,给大家宣讲党中央、毛主席的声音。这天,年3月5日上午,他的宣讲特别引人注意。他早上听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声音:毛主席号召全国人民“向雷锋同志学习”。
赵学进说:“雷锋是一个解放军战士,贫苦出身,自幼成为孤儿。57年加入共青团。60年参军,并入党。他苦练军事本领,积极学习毛泽东著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天天做好事,一心一意帮助别人,去年8月,雷锋不幸因公牺牲。雷锋精神带动了周围人与人之间成为团结、友爱、互助的新型关系。”
田禾庆说:“雷锋真是我们的榜样,我们也应该相互帮助,团结友爱。”
小百灵发出倡议:成立学习雷锋小组。
这次宣讲以后,赵学进的矿石收音机成了全村青年的香饽饽,下工以后他们争相去听广播。小百灵,更是通过矿石收音机学会了不少歌曲。
向阳溪的水库基本完工,水库已经赶在雪水融化前落闸蓄水,水电站只剩安装发电机了。
这几天,田禾庆最忙,一边负责水库的收尾工作,一边跑买发电机的贷款。根据齐开儒的计算,水电站可以先安装一台30KW轴流式水轮发电机组,以后可以扩充,这样台发电机大约需要元,加上其他配套设施总计需要元。春节过后不到一个月,德望爷的窑场又收入多元,剩余的只有贷款了。公社吴社长也催了信用社信贷员好几遍,到现在一分钱还没见着,田禾庆急得心焦火燎。
酸草莓从自己相好那儿回来以后也加紧了自己的步伐。这天,恰好水库工地没活,二哈、草脸儿蛇受巴爷派遣来给酸草莓搭棚。他们一趟一趟上后山砍伐干枯的树木木条,一趟一趟运回。
他们一人一捆走到村头坐下休息,看见田朝胜等几个儿童团员正押着两个小脚老太太向队部走。
“站住,干什么的?”草脸儿蛇拦住他们。
“报告,这两个老婆子形迹可疑被我们逮住了。”田朝胜向草脸儿蛇报告说。
“嗯,你们做得很好,表扬。好了,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把她们交给我们。你们接着去站岗。”
儿童团员跑开了。草脸儿蛇吓唬两个老人说:“看你们不像好人哪!”
“不不,我们是前面毕家沟的。”其中一人说道。
“毕家沟的,不是吧,要是毕家沟的,为什么东张西望?”
“有一年没来过向阳溪了,谁知道变化这么大,原来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找不到就对了,要不你们咋叫儿童团逮住了。我问你,来干啥?”
“我们是来……是来说媒的。”
“说媒的?我村的闺女不外嫁,你们走吧。”
“我们是来给向阳溪的小伙子说媒的,不是给姑娘说媒。”
“哦,是这样。你们看我咋样?”
“你……你……”
“你什么你,我又不缺胳膊少腿,不行呀?”
“行行,那得慢慢遇合。”
“慢慢遇合?那要等到猴年马月。等我死了你们给我说阴间媒?”
另一个老婆子说:“看你说笑的,哪能等到那时候呀。不过,我们确实也说阴间媒。这不,我们村最有钱的那家,儿子死了一年了,让我们撮合一桩阴婚,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口儿呢。谁要把这事弄成了人家给20块哪。”
二哈接话说:“哦,这么多,这阴婚比阳婚值钱多了。”
“谁说不是,其实阳婚好说,阴婚难找,尤其是女尸不好找呀。”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眼看着俺向阳溪就要用上电啦,日子越来越好,俺也不想打光棍啦,记着给我说说啊。我给钱。”
“行呀,俺记着。”
草脸儿蛇讨好般亲自把两个老太太领到了队部。
田禾庆一听她们来意,很高兴。过去都是向阳溪找媒婆给本村小伙子提亲,甚至向阳溪的姑娘外嫁有的村还嫌弃,今天翻过来了。看来,这两位老人很有商业头脑,她们是要抓住商机,提前对向阳溪的小伙子们登记造册来了,只等着今年向阳溪旱地变成水浇地,小麦一丰收,全村用上电,打麦、磨面都不用人力了,外村的姑娘也都要进向阳溪了。田禾庆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这样还能解决向阳溪光棍多的问题。田禾庆叫来妇女队长李翠玲,向两位老人详细介绍向阳溪的情况。
草脸儿蛇回到原处,二哈神秘地对他说发财的机会来了。草脸儿蛇一听直摇头,说:“年前大帅的事你忘了?我不想干。”
二哈说:“那是在咱村,这次是白家沟,而且女尸是在窑洞里临时寄存的,很容易。”二哈三说两说,把这个干惯这一行当的草脸儿蛇说动了心。他们当晚行动,没一会儿工夫就得手了。
要扣人质,连夜破案
几天以后,向阳溪申请的元贷款终于到了,田禾庆立刻安排齐开儒、赵学进进城去买发电机等相关材料。
两天以后,梁大车赶着马车拉着发电机高高兴兴往回赶,车上坐着齐开儒、赵学进。
走到白家沟时,路边突然冲出一帮人拦住马车。
“他们就是向阳溪的,不能让他们走。”一个人抢先拉住了马缰绳。
突如其来的情况把车上的仨人都弄蒙了。
一个胖乎乎的汉子走过来说:“你们向阳溪的人怎么这样不地道,连死人也敢偷?扣了,连人带车全扣了。”
仨人一听更是蒙圈。赵学进质问:“你们还讲理不讲理啦,谁偷你们东西了?”
“就是你们向阳溪的人。”
“谁偷你找谁去,拦我们的车干啥?”
“干啥,叫你们交人!扣车。”
“不能扣,这是我们新买的发电机。”
“好,不扣车扣人也行,就把发电机留下。”
说着,一伙人上车要抬走发电机,齐开儒死死趴在发电机上不让抬。一人一脚将齐开儒踹开,齐开儒不顾疼痛再次爬在发电机。那人又要抬脚,只听梁大车大喝一声:“住手,他是我们的技术员。”
众人一听,不敢再动手脚。
梁大车说:“有事说事,不能打人。我看这样,我们派个人回去叫村领导来处理,我们人车都在这儿等着。你们也派人叫村领导,让他们协商。”
对方同意了梁大车的建议,双方都派人去叫村干部。
赵学进匆匆忙忙跑回向阳溪,田禾庆一听立刻来到现场。他把知情人叫到一边,详细询问情况。原来,白家沟一个女尸被盗,主家走访了毕家沟的媒婆,她们说只在向阳溪说过阴婚的事。根据描述,田禾庆已经猜到盗贼可能是本村的草脸儿蛇和二哈,但是听对方口气也不是那样肯定,这需要向阳溪进行甄别。
最后,经双方村干部协商,白家沟放人放车,向阳溪回去调查,明天一定给主家一个准信。
回到向阳溪,天已经黑了。田禾庆把事情向排长详细说了一遍。排长一听肺都气炸了,一口咬定就是他俩或其中一个干的,立刻就要抓他俩来问。
田禾庆阻止说:“要问也得一个一个问,不能盲目。”接着,田禾庆向排长面授机宜。排长微微一笑,翘起拇指,很认真地背上枪,走出队部。田禾庆对他身后又交待一句:“记住,一定要表情严肃。”
“知道了。”
不一会儿,排长端着枪像押犯人一样,顶着草脸儿蛇的后背走进队部。
草脸儿蛇左顾右盼,心神不宁,心里后悔不该听二哈再去干那勾当。
田禾庆表情特别严肃,问:“草脸儿蛇,你知道二哈今天去哪儿了吗?”
“没有哇,今儿一天我都没看到他。”
“不会吧,他可看见你啦。”
“不可能,今天一天我都在家,他也没来找呀。”
田禾庆突然一拍桌子:“这就对了,排长不找他来队部,单把你押到队部。你知道为什么吗?”
田禾庆的举动弄得草脸儿蛇大惊失色,颤巍巍问:“我咋了?”
田禾庆又是一拍桌子:“白家沟,女尸!”
“白家沟?”
田禾庆诈他:“你还不说,二哈已经交代,是你一个人干的。”
草脸儿蛇两腿一软,蹲坐在地:“不不,他也干了。”草脸儿蛇心里防线彻底崩溃,只恨二哈太不够意思,说好今天他去联系买家,原来他早把自己出卖了。
“他咬死就是你干的,你把东西弄走的!”田禾庆继续诈草脸儿蛇。
“不,他参与了。今天还去联系买家呢。”
“东西就在不远的一个树洞里。”
“好,你交代了,罪行轻一点,待会儿带我们去找。先把他绑起来。”
田禾庆说啥,草脸儿蛇应承啥,“去找,我带你们去找”,并顺从地将手递给排长。
田禾庆给排长使了一个眼色,排长会意立刻提着枪出去了。很快,他押着二哈回来了。
期初,二哈还想抵赖,后来听说草脸儿蛇就关在隔壁,也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
排长和几个民兵押着二人找到尸骨,连夜送到了白家沟,又将二哈、草脸儿蛇交给了公社武装部。
试车成功,坟前泄愤
二哈、草脸儿蛇二人被抓,酸草莓最为着急,她的辅棚成了半拉子工程。她三番五次催巴爷到公社要人,巴爷一天一趟去公社求情,说向阳溪水库工地正缺人手,需要他们早点回去。公社武装部考虑到向阳溪的工程建设和盗尸案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关了三天批评教育一番把他们放回来了。酸草莓的工程也得以很快完工。
那天回来,齐开儒一病不起,队委医院看看,他不去。妇女队长到公社卫生院给他抓了药。全村人把注意力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有人送来鸡蛋,有人送来没舍得吃的野猪肉,还有主动端汤喂药的,感动得这个地主身份的老学究热泪盈眶。
这天,他掐指一算十天过去了,他坚持要带病参加向阳溪水电站的发电机安装调试工作,身边跟着他的徒弟赵学进。后来,他干脆住在了那间矮小的机房,日夜工作。终于经过数日测试,水电站具备了试车条件。
春水贵如油。虽然去年向阳溪水灾人们恨透了洪水,可是只从水库落闸以后,人们都盼着水库的蓄水量赶快上升。现在百亩坪的小麦已经返青,急需浇灌返青水了,而水电站试车也要用水。齐开儒建议利用浇返青水期间进行试车,这样可以一举两得,既进行了试车也可以利用开闸放出的水进行灌溉。生产队对社员工作进行科学调配,一组为试车小组,一组为灌溉小组,两组联动形成试车灌溉联动工作队。
随着闸门开启,清水流出闸门,溪水流过压力管道,冲击机房的水轮发电机叶轮,发电机开始转动,水通过尾水渠流向下方。社员们第一次看到清澈的水流按照他们的意志流向田野,兴奋之情难于言表。他们欢欣鼓舞,追逐水头,笑声随着水流穿梭田间。
唯一的单干户吕得草一家也在浇返青水。他们全家齐上,像推磨盘似shì的推着生产队唯一的那台水车转圈。随着水车的皮圈露出地面,水车像吐泡泡一样车出水来。那边不断地欢声笑语,撩逗得他们不断驻足观望。吕得草的儿子说:“你看人家,不用干活,水都流到田里了。咱们弄了两天了,才浇这点地。”吕得草训斥说:“人家是人家,咱是咱,别看了,干活。”
大约一个小时后,水电站第一次试车停了。浇地的社员,坐下来抽烟聊闲话。吕得草边推水车边说:“看看,他们不欢实了,没水了吧。别看水车慢,还是咱这儿靠得住,费点力怕啥,想有好收成就别想偷懒。”他儿子不屑一顾,懒洋洋地推着水车,正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那边又传来欢声笑语,他赶紧说:“看,人家又来水了。听说人家是在摆弄发电机,浇地是捎带。将来水库蓄满水,人家还不是想啥时候浇地就啥时候浇。我看呀,咱还是入社吧。”“干活吧,哪儿来恁多话。”吕得草再次封住了儿子的口。
试车、浇地,联动作业进行了一天。几次试车,虽然发电了,但齐开儒都不太满意,他要求赵学进将每次调试的情况做详细记录,以备他不在时能独立完成任务。
第二天,要进行最后一次试车,许多社员挤在机房外边,等待电灯点亮的时刻。牛屎站在人群后边,他人高马大,机房里边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亮了,亮了。嘿嘿。”牛屎第一个喊起来,手不断指着机房,让后边的人看机房墙上的那个白炽灯。人们争先恐后挤向门口,只见那白炽灯泡,闪了两下,变得越来越亮,最后一直保持一种亮度,把整个机房照的跟装了一个太阳一般。
机房内,齐开儒忙上忙下,做着水流、电压、电流等指标的测量,赵学进一边搀扶着齐开儒测量,一边做着记录,数据显示各项指标都达到了要求。也许是太兴奋,齐开儒不知怎么身子一晃,赵学进没抓住,齐开儒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牛屎在外边哇哇干着急。人们赶紧齐开儒他扶起,医院,他摆摆手,微笑着说:“我一辈子就这一个心愿,就是研究水电,教授水电,能亲手建一个水电站。建设向阳溪水电站,我教会了一个徒弟,实践了所学的知识。今天,我的心愿总算实现了,死而无憾。”说完,他永远闭上了眼睛。赵学进当场放声痛哭。
这时,牛屎脸上憨笑一扫而光,双眼冒着怒气,扫视着人群。他挤到到草脸儿蛇身边,一把抓住草脸儿蛇,像提小鸡似shì的,挤进机房,走到齐开儒躺倒的地方,一松手,草脸儿蛇来了个嘴啃地。牛屎瓮声瓮气说:“你干的,好事!电灯不亮,你赔。”
草脸儿蛇也顾不得跟牛屎理论,爬起来就往外跑。二哈见势头不妙,早早溜之大吉。
突然的变故让向阳溪转喜为悲,他们都把怨恨投向了二哈和草脸儿蛇,是他们惹祸让这位水利专家身受伤害。二哈和草脸儿蛇躲到家里一直不敢出门。
当下,处理齐开儒的后事成了摆在田禾庆面前的难题。若草草了事,甭说对不住这位为向阳溪出力流汗的功臣,就是社员那里也过意不去;若举行葬礼,必定要致悼词,鉴于他的身份,又该怎么做呢?
当晚,田禾庆翻来覆去难于入眠。他想到,毛主席在去年结束的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提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他老人家说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从成分上讲,齐开儒的确与广大社员不属于一个阶级,但是我们又是一个村庄的、是一个公社,他也是社员,这该如何斗争呢?若只论成分,那么赵县长家是地主,又该如何斗争呢?这就是说,不同阶级中也有朋友,即是说齐开儒不算朋友,至少他不是敌人,他为向阳溪、为人民公社做出了贡献。
队委会上,田禾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建议应该顺应多数社员的想法,举行葬礼,愿意参加的参加,不愿参加可以不参加。会上,巴爷一直不说话,既不反对也不说赞成。就这样,会议基本按田禾庆的意思形成了意见。
回家的路上,巴爷老远看见了牛屎,说:“哎,牛屎,你过来。”
牛屎一步一个坑地走过来:“啥事?”
“巴爷问你,咱村那地主举行葬礼,你参加不参加?”
“参加!”
“要是有人不参加呢?”
“谁?”
“比如说,草脸儿蛇、二哈。”
“他俩,敢不参加,把他俩蛋踢崩!”
“哎——,对对,他俩不仅得参加而且还得戴孝,这就是队委会的意思,去吧。”
“放心,我盯着。”
举行葬礼那天,除了极个别社员外,几乎全村人都参加了。
田禾庆在悼词中说:“虽然齐开儒家庭成分是地主,但是他还是爱国、爱社的。早年他积极抗日,教书育人,晚年他为向阳溪建成了水库,让向阳溪即将结束点油灯的时代,这在全县山村是第一个。在水库建设中,他贡献出了图纸,让村里至少省了一万元,缩短建设时间2年。临终前,他把全部珍藏了一辈子的书籍无私地留给了徒弟赵学进,并教授徒弟如何解决电站出现的问题。请好社员齐开儒安息。”
在场的社员听着悼词,忍不住落下眼泪。胡翠仙、赵逃荒更是趴在坟头哭地不起。
追悼会结束,人们即将散去,只见牛屎强行押着二哈、草脸儿蛇二人走上山来。他二人双手反绑在身后,牛屎拉着绳子牵着二人,走到坟前。牛屎给他们一人一脚,二人各自跪倒,头上像胡翠仙、赵逃荒一样还戴着白孝。他俩一百个不服气,无奈被牛屎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我是贫农,他是地主,凭什么叫我给他跪下?”二哈理直气壮。
牛屎生猛、强硬,一手按着二哈,一手按着草脸儿蛇,不容任何辩解反抗,说:“你们惹的祸,跪,还得哭!哭!哭哇!不哭,我踢蛋!”
“别别,我哭,我哭!”草脸儿蛇真的呜呜哭起来。牛屎解开绳子,一把将草脸儿蛇提溜到一边,说了声“走吧”,然后对二哈吼叫:“他哭了,你哭不哭。”
“我不哭。”二哈嘴硬。
牛屎照着他的屁股“嗵嗵”两脚,“哭不哭?”
“不哭。”牛屎一听,“嗵嗵”又是两脚。这次二哈不哭也得哭了,实在太痛了。牛屎一把将他提起来,解开二哈的绳子,大手一拨,弄得二哈倒退坐地,送上一句“走吧”!然后,他自己“扑通”跪下,“嗵嗵嗵”磕了仨头,起身走了。
二哈和草脸儿蛇跑下山,直奔巴爷家,诉说满肚子委屈。巴爷找了个理由,把二人支走,说晚上再说。
晚上,巴爷主动上门慰问来了。二哈和草脸儿蛇早在草脸儿蛇家等着,他俩正猜测巴爷是不是不为他们出气了,看见巴爷,像看见亲爹一样大喜过望,赶紧给巴爷搬凳子倒茶。
巴爷说:“让贫下中农给地主下跪,这是阶级斗争问题,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俩能咽下这口气?”
二人点头,又摇头。
巴爷继续说:“对呀,忍了就是对地主阶级的屈服,现在啥时代,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不过呢,你俩的气我可给你们出不了。”
二哈和草脸儿蛇一听,有些心凉。草脸儿蛇问:“那可咋办?”
“自己想办法。”巴爷不冷不热说。俩人更是心凉。
过一会儿,巴爷说:“你们想,现在咱村谁当家,田禾庆呀。要是我当家,你俩还能受这窝囊气吗?”
巴爷一语点醒梦中人,二哈说:“我明白了,咱俩的气在咱村出不了,只有到公社,到县里才行。”
巴爷微笑着,不说话。
第二天,清溪县委大门口跪了两个贫农,一直吆喝“下跪共产党,不跪地主老财”。一个党员,还是党支部书记让两个贫农给地主下跪,还得戴孝。这是什么阶级立场,共产党还是共产党吗?消息不胫而走,弄得整个县城沸沸扬扬。
很快,二哈和草脸儿蛇被请进县委大院,安排住下,好吃好喝招待着,等待事情处理结果。
矛盾升级,如愿以偿
向阳溪的事很快在全县各村传开,田禾庆成了众矢之的。
这天上午,向阳溪正在队部前开会,田禾庆正布置春耕生产。马福岭公社干事杜力华带着两个武装部战士,持枪荷弹,来到向阳溪。
田禾庆笑着迎上去,杜干事不理不睬,走进队部,往凳子上一坐,表情十分严肃。田禾庆跟进来,顺势在他对面坐下。杜干事伸出一只胳膊,向上挑着食指,意思是让他站着。田禾庆不明缘由还在犹豫,两个武装部战士过来一边一个,架住胳膊肘把他拉了起来。
一些社员挤在队部门口,吵嚷着。
“一个地主死了,忙着开追悼会,还让贫下中给他下跪戴孝,这是你们村的事吧。”杜干事责难说。
“话不能这样说。”田禾庆辩解。
“怎么说,怎么说?你说!”杜干事猛然站起来,敲着桌子,“你戳得乱子还小吗?”
“什么乱子?值得你大惊小怪吗?”田禾庆也是火燎毛脾气,跟当年战场上冲锋陷阵没有服气过人一样,怼呛了杜干事一句。他心想,不让坐也就罢,咱有事说事,拍桌子瞪眼你给谁看的。
“什么什么?到现在你还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什么严重性?不就是开了个追悼会,不就是两个闯祸的让人押着给地主下跪了吗?我们已经批评教育了,还想咋着?”
“咋着?这事弄大啦,是阶级斗争问题,上级很重视。”
“愿意咋办你咋办吧!”
“田禾庆,我看你是煮熟的鸭子——嘴硬,现在我宣布,公社决定:暂停田禾庆同志一切职务,接受组织调查,向阳溪工作暂由吕大善同志全面负责。哎,大善呢?”
“我在这儿。”巴爷闪出人群,进了屋。
“刚才我说的你听清了?”
“听清了,听清了。”
“好,要注意,再也不能出乱子。带走!”
“不能走!”一个彪形大汉挤过人群,一个人的身子就把屋门堵死了。
“牛屎,你让开。”田禾庆命令的口气说。
杜力华拨开田禾庆,上前一步,面对这个彪形大汉:“牛屎?”他琢磨着这个难听的名字,满不在乎地原地打了个圈,突然转身说,“连一个你也想反,是不是?让开。”
“不让!”
一个战士上来要推牛屎,牛屎一胳膊挡过去,那战士打个趔趄,差点摔倒,立刻将背着的枪端在胸前。
田禾庆急了,呵斥道:“牛屎,你让开。”
牛屎临危不惧:“不让!就不让!”
“栓武,栓武,你过来。”巴爷吆喝着,排长挤过来。巴爷继续说:“栓武,你把牛屎拉开,让杜干事走。”
排长去拉牛屎,牛屎不从。杜干事上前:“真是一泡牛屎粪堆,一块带走。”
两个战士一起动手,去抓牛屎。
“栓武,你快帮忙。”巴爷指挥着,排长不情愿地协助两个战士,把牛屎双手背后,绑了。
两个战士押着牛屎走在前面,社员群众不情愿地让开一条人缝,田禾庆跟在后面,杜干事走在最后。
人们追出队部,又跟了一程,回头转向巴爷。
巴爷吆喝着:“上午的会就到这儿吧,散了,散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众人渐渐散去,队部院子内只剩下妇女队长李翠玲、袁会计、排长、巴爷。除了巴爷心里暗暗高兴外,其他人个个不知所措呆呆地站着,排长懊丧地蹲在地上。
李翠玲焦急地说:“巴爷,你还是有经验,你得想想法子,这事咋办呀?”
“咋办,没法办。你没听杜干事说,这事严重了,是阶级斗争问题。哎,我说翠玲,大是大非面前你可要站稳脚跟呀。”
“什么大是大非,我看这事有人捣!”排长愤愤说。
“栓武,什么这事有人捣,你也要站稳阶级立场。上级要求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咱不讲也就算了,总不能让贫农给地主下跪吧?禾庆是书记,这责任他不担谁来担?”
几个人吵了一阵子,谁也说服不了谁。巴爷说:“谁也别再说了,这事到此为止。没听杜干事说吗,现在我当家。散了。”
巴爷率先走出队部,心情好极了。他想到了今天的胜利,但是没有想到胜利成果会有这么大,弄得田禾庆被持枪荷弹的武装部战士给带走。他越想心里越美,不自觉地哼唱起了豫剧《大登殿》:
我一见老母亲跪金殿,折儿的阳寿有几年。
开言来叫了声代公主、王宝钏,你把母亲往上搀王下殿。
我只得撩跑端带一步一足下金銮,我把母亲拜见。
老母亲在上儿拜见,孩儿有话你听心间。
回家的路上,巴爷看见杨木妞,停止哼唱:“哎,木妞,喂猪呀。”杨木妞听出是巴爷的声音,没有回头愤愤说:“这死鬼,吃饱了还乱哼哼,气死人啦。”说着唾了一口,转身回家。
巴爷心想,你个臭婊子,仗着田禾庆稀罕你,你勾搭上炮筒子,就有人给撑腰了?呸,田禾庆完蛋了,现在我当家,早晚你还是我碗里的一块肉。
杨木妞给巴爷甩脸子,弄得巴爷再也没了哼唱心情,闷闷不乐继续走他的路,一抬头看家赵学进趴在电杆上架线,没好气地说:“哎,下来下来。你不知道田禾庆被看管起来了吗,一切都停了。”
一下午,巴爷没有出门,一个人闷在家里,泡了一杯茶,躺在躺椅上,享受着胜利成果的同时,分析着目前的局势。想来想去,他认为现在一切对自己有利,只是需要最后一刀才能真正见血。如何才能做到落井下石呢?他想到了酸草莓。对,那娘们歪主意多,想听听她的想法再说。于是,巴爷本想一一点将到家,商量对策,回头一想现在也只剩下酸草莓了。于是,他吩咐牛香娥去请酸草莓。
晚上,酸草莓来到巴爷家。巴爷把家人赶出屋外,牛香娥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人,巴爷没好气说:“看啥看,快出去。”牛香娥只敢心里“哼”了一声,便退出主动替屋里的一男一女关上了门。巴爷背后还补了一句:“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呦yōu,说谁呢?我也头发长,见识短吗?”酸草莓浪声浪气说。
“别生气,说那臭婆娘的。”
巴爷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想法。酸草莓沉思良久,说:“你要我说,可是有代价的?”
“别打聊叫,说正经的。”(注释:打聊叫,豫西方言,打诳语)
“我说的就是正经的,我帮你,你也得帮我。”
“怎么帮,快说。”
“开20张空白路条。”
“要这干啥?”
“不明白呀?不明白,我呀,不告诉你。你开不开吧?”
“开开。只是你干嘛要空白的,还这么多?”
“我的爱好你还不知道吗?”
“哦,你想逛县城,不想张扬。”
“还是巴爷了解我。什么时候开?”
“明天,明天吧。该你说了吧?”巴爷巴望着酸草莓赶快说她的妙招。
酸草莓拢了拢头发,说:“我看这事得在经济问题上做文章。”
“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左思右想,觉得拿发电机动手比较合适。”
“怎么弄?”
“破坏它,就说他们串通地主买的是坏发电机。”
酸草莓矢口否定:“这事狗屁注意,根本不行。”
巴爷本来很得意,想着酸草莓会赞同自己的想法。他呆呆地看着酸草莓问:“咋个不行?”
“前些天试车成功了,机房的灯泡都亮了,现在你说是坏的,明显不是有人破坏吗?弄不成还会引火烧身,亏你想得出来。”酸草莓这样否定巴爷,还有她自己的因素。她巴不得水电站赶快建成,只是她心里的想法绝对不能说。
酸草莓继续说:“我看,电站不但不能破坏,还得加快建设,最后是你的功劳呀!”
巴爷恍然大悟:“哦,对呀,你说的太对了,我的小宝贝儿。”
“去去,别在那儿酸不拉唧的。我看,光凭这弄不倒姓田,还得做点别的文章。”
“什么文章,你说?”
“不过,这事会难度,就看袁二山配合不配合了。”
“你说是做假账,不行不行。你没看出来,他早就和我离心离德了,不行不行。”巴爷直摇头。
“我看这样,现在是你当家,他肯定也得听你的。明天让他把盖农庄到现在帐全封了,就说公社要查账,带他到公社去,查出问题更好,查不出问题,也弄得姓田的满身骚。”
第二天,巴爷依计行事,袁会计封了账目跟着巴爷来到公社。公社会计满脸迷瞪,巴爷解释说,为了田支书尽快回来,我们主动请公社查账,也好说明我们村干部的清白。公社会计请示以后,回来说:“领导同意你们的想法,账本留下,人可以回去了。”
巴爷说:“不不,我们会计需要留下,一是配合你们,二是都相互有个照应。”
“照应?你说监督不就得了,行吧,那就留下吧。”
巴爷愉快地一个人回到了向阳溪,此时此刻向阳溪真成了他的天下。
水落石出,恢复职务
那天,田禾庆和牛屎被直接带到了清溪县委招待所。这几天,他被安排一边学习中共八届十中全会精神,一边交代问题。
县委将牛屎、二哈、草脸儿蛇三人分别进行了对质。牛屎说是经过副队长的提醒自己才死死盯住了他们俩,绑他们俩是因为他们盗尸造成本村水利专家被打,最后导致死亡,所以说不仅自己恨他俩,全村人都恨。绑架他二人与田禾庆没有任何关系。牛屎、二哈也分别承认自己盗尸骨被公社处理的事实,不能说明牛屎绑架他们就是田禾庆暗中指使。
至于给地主开追悼会一事,县委同志也一时难以肯定或者否定。但有一点,县委达成共识:追悼会不是田禾庆一人所为,是队委会集体意见,况且绝大多数社员自愿参加,不能就此给田禾庆扣上阶级觉悟不高的帽子。另外,县委同志也产生了疑点:既然队委会同意开追悼会,为什么作为副队长的吕大善会有意提示牛屎绑架二哈、草脸儿蛇,并造成给地主下跪戴孝的事实,而且吕大善还暗示二哈、草脸儿蛇到县委告状。
县委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些同志隐隐觉得这是一场闹剧,县委也被愚弄了。
鉴于此,县委李书记做出指示:迅速结案,恢复田禾庆同志名誉。
县委门口贴出告示:经查,向阳溪确实发生过给地主下跪戴孝一事。此事发生在群众自发悼念地主齐开儒之时,完全是个别人对造成齐开儒死亡的愤恨而引起的个人行为,与向阳溪党支部书记田禾庆同志没有任何直接因果关系(注:齐开儒无犯罪记录,生前系大学教授,为向阳溪水库和水电站做出了巨大贡献)。鉴于此,县委决定,恢复田禾庆同志职务,并恢复名誉。对实施强迫他人下跪戴孝者处以拘留五天处罚,其他人予以释放。
中共清溪县委
年3月12日
一场闹剧结束,田禾庆回到了向阳溪,巴爷美梦只做了三天就破灭了。他长吁短叹:袁世凯做皇帝还当了83天呢,而自己掌权小小的向阳溪却只有三天。
春耕生产,积极援助
山乡的春天总是让人们充满了丰收的遐想,春天的田野总是能看到人们忙碌的身影。
田禾庆回到向阳溪乡亲们放心了,袁会计从公社也回来了,还带回公社领导的一封信,信上说向阳溪账目清晰不存在任何问题,你们能自力更生建起农庄、修建水库为全公社树立了榜样,望你们抓好水电站后续建设,搞好春耕生产。
赵学进被安排带着田国胜、吕得粮、沈山发、梁松花等几个年轻人继续架设电线。晚上,赵学进给他们上课,白天现场实战。
上课的地点在队部办公室。只要小百灵参加,吕得粮一定也回来参加。小百灵搬凳子紧挨田国胜坐下,吕得粮搬凳子紧挨小百灵坐下。小百灵满脸不高兴,斜眼看看吕得粮:“哎,这么大地方,你就不会找别的地方坐着,挨这么近干啥?”
吕得粮只装着没听见,佯装听课很认真的样子。
小百灵大声说:“哎,吕得粮,说你哪!”
吕得粮假意没有听清:“哎,小百灵,你说什么?”
“我让你靠边坐坐。”
“哦。”吕得粮只是稍微靠边挪了下,继续很认真听文化人儿赵学进讲课。
小百灵知道吕得粮装疯卖傻,自己索性搬着凳子走到田国胜的另一边坐下。
吕得粮没了“同桌”,听课更跑神了。他与旁边的沈山发小声嘀咕起来了。
“哎,山发。听说,前一段咱村来了两个媒婆要说媒哩,你弄了一个没有?”吕得粮问。
沈山发说:“你是副队长的儿子,都没弄住事,我能弄住啥事儿。”
“你别逗啦,我可听说,你爹对媒婆可热情啦,就没给你说一个?”
“去去,听课。”
吕得粮讨了个没趣,也只好认真听课啦。下课了,吕得粮跟随小百灵走出队部大院,见前后没别人,神秘地说:“哎,小百灵,让你看样东西。”
小百灵停下脚步:“啥事,说吧。”
吕得粮摸索着从兜里掏出一个金戒指,送到小白领面前:“你看这是啥?”
“是啥?”小百灵并没有主动去接金戒指的意思。
吕得粮说:“你看看嘛,金的。”
小百灵结果金戒指,心不在焉看了看。吕得粮自豪地说:“知道这叫啥吗?”
“不知道。”
“金戒指,给你的。至少值两千块呢!”
小百灵一听,迅速将金戒指又塞给了吕得粮:“你自己玩吧,我不稀罕。”说完,小百灵毫不留情面地走开了。吕得粮呆呆地站在原地,朦胧地意识到多年的梦想就此破灭了。
又到育红薯苗的时节。豫西丘陵地区多种植红薯,向阳溪虽然地处深山区,但是这里海拔却只有米,属于广袤山区的盆地形态,常年平均气温20℃,适宜种植红薯,由于这里多是旱地,粮食产量不高,为了弥补粮食不足,因为红薯耐旱产量又高,适宜坡地种植,所以向阳溪形成了栽种红薯的习惯。
培育红薯苗是每年初春时节向阳溪的大事,今年与往年一样,由响叮当负责此事。育苗是个细心的活,红薯摆放到火坑里,上面盖上土、粉碎的杂草、马粪等混合物,以保持火炕的温度。在火炕底部点燃柴火,烟火顺着炕底的烟道温暖整个炕床,最后从尾部的小烟囱冒出。烧火炕技术性很强,温度掌握不好,要不育苗的红薯烧死,要不火炕太凉不出苗。
单干户吕得草的火炕与生产队的火炕相邻。这天晚上,他看自己的火炕太凉,在火道里加足了柴火,第二天一看,火炕的红薯苗烧死了一大半,难受的他一天没有吃饭。
田禾庆听说之后,来到育苗火炕处,看看生产队的红薯苗,嫩绿一片,苗肥叶大,而吕得草的却是苗瘦体弱,并且大部分已经烧死。
田禾庆问响叮当:“生产队的红薯苗大概多少棵?”
响叮当说:“今年咱有水库做保障,水跟得上来,温度也掌握的好,今年的苗肯定比去年好得多。我估计15万棵左右吧。”
“这么多。往年咱需要12万棵不就够了吗,这多余的3万棵咋办呢?”
“这……”响叮当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往年育苗要么少欠点,要么稍有多余,不会像今年这样多出这么多。
田禾庆见响叮当没有注意,便说:“我看这样,吕得草的苗没有育成,给他点吧,他最多也是2棵苗就够了,剩下的就挑到山下卖了吧。”
说着,田禾庆转身要走。响叮当追着问:“我说支书,给吕得草的苗收钱不收钱?”
田禾庆想了想说:“他要愿意给,就多少收俩,实在没钱就算了,都是本村人,咱不能看着他今年没收成!”
田禾庆走了,响叮当嘿嘿笑着,喃喃自语说:“真是一个好当家的,不管是谁,他都惦记着呢。”
响叮当把田禾庆的意思告诉了吕得草,吕得草感动的眼泪在眼眶直打转。他说:“你看,去年我要退社,田支书好心劝我,我不听,都是我的错呀。”
响叮当说:“你不如还回来吧。”
吕得草说:“我没脸回去。退社时,田支书一片好心,我怼了他一句:饿死不用你管。咋回去呢?再说了,他同意了,社员们同意不同意还是两说呢。他同意给我红薯苗,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过,我也不白要,我拿钱。”
响叮当急得没法,一跺脚:“嗨呀,你这个死心眼子!”
随后,响叮当问他要多少棵红薯苗,吕得草说棵就够了。响叮当如数拨给了他,象征性地只收了他1毛钱,相当于1分钱棵,比市场价便宜了50倍。
山乡货郎,藏匿电台
农谚说:麦田无杂草,穗大颗粒饱。向阳溪今年实现历史性转折,变百亩坪旱地成了水浇地,社员们对麦田管理也是更加精细。麦田浇灌返青水过后,麦苗长势比往年好得多,向阳溪社员除了德望爷他们烧窑场的和赵学进他们走线安装电的,全部社员都下田锄地。田禾庆、巴爷、妇女队长李翠玲分别领了三组社员对多亩小麦进行锄地除草。
正在人们有说有笑干活时,村里响起卖货郎的拨浪鼓。干活的小媳妇大姑娘一个个抬头朝村庄望去,心事早跑到卖货郎的挑子那里去了。
巴爷骂了一句:“妈的,当不当正不正的,卖的什么货呀,来勾人魂儿的,干活干活,都别瞎看了。”
“哎哟!肚子疼。”忽然,酸草莓把锄头一扔,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几个妇女撇着嘴,知道她借故又要溜号了。
为讨好巴爷,牛香娥跑过来关心地问酸草莓:“咋的了,是不是来了?”
酸草莓装着痛苦的样子,点点头。
牛香娥信以为真,远远地向巴爷报告:“大善哪,智梅她,她那个啦。嗨呀,你咋不明白呀,就是来了。”
巴爷故意装得很不耐烦的样子说:“去吧去吧,娘们就是屁事多。”
酸草莓站起身就往家走,走出几步回头对牛香娥说:“嫂子,我不回来了,你替我把锄头扛回去啊。”牛香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想:自己好心帮你,你还真好意思让我给你背包袱,真是狗皮膏药粘上就甩不掉了。
酸草莓走回向阳溪农庄,那个货郎已经转到另一条街道,她左瞅右看没有找到,心里有点急。
在另一条街道,几个小孩正围着卖货郎问这问哪。山乡货郎的行头都很简单,一根扁担架在两个木箱子上,木箱上搭着各色线脑、小荷包、一些儿童玩具,木箱盖上放着一些糖果。每个木箱侧面装着两扇门,其中一个用铁锁锁着。卖货郎头戴一顶发黑的破草帽,手拿着拨浪鼓摇晃着。田朝胜指着那个锁着的木箱子说:“你这里边装得是什么?”卖货郎神秘的一笑,拿起一个糖果要给田朝胜,说:“吃吧。”
“不吃,我没钱。”
“没钱回家要呀。”
“大人们都下地干活了,没人。”
“哦,没人呀。你拿着苗子枪干什么呀?”
“抓特务!”
听此一说,卖货郎一惊,说:“欸ěi,现在还哪有什么特务呀,来,我给你一块糖,带着他们到那边抓特务玩儿吧。”
“那,叫谁当特务呢?”
“你手里有糖,他们都听你的话,你就让那个孩子当特务吧。”卖货郎指着站在远处的梁小虎说。
“不行,他是我的好朋友,去年他在杏树上放哨还立过大功能呢。哎,我过去没见过你,你就当特务吧。”“不行不行,叔叔不是特务。”
“我看你挺像的,到处乱瞅乱看,不像那个货郎卖东西就是卖东西。”田朝胜说的有鼻子有眼,卖货郎一时很是尴尬。
“孩子们,你们不买东西,别影响人家做生意呀,走吧。”一看是酸草莓,田朝胜立刻报告说:“报告,他像特务,那个箱子一直锁着不打开。”
酸草莓也是一惊,立刻镇定下来笑着说:“好孩子,警惕性真高。不过,你们看错了,他不是坏人,就是卖货的。快去吧,你们离开站岗的地方这么长时间,别让真正坏蛋跑了。”
田朝胜一听,摆了一下手,孩子们一个个跟着他到别的地方去了。
孩子们走后,酸草莓领着卖货郎走进自己家门,看看前后没人立刻关上院门上了插销。
“看你那熊样,几个毛孩子你都对付不了。”酸草莓埋怨说。
何德才解释说:“我转了两圈都没见你,这群孩子又赶不走。”
“约定明天来,谁知道你提前了。发生什么事了?”
“上级批评何家沟搞爱国卫生运动不积极,明天要入各家各户除四害,我担心……”
“好了,别解释了,东西呢?”
“在这儿。”说着何德才打开锁着的那个箱子,搬出了电台,问:“藏到哪儿,是一号地儿,还是二号地儿。
酸草莓指指房顶,俩人迅速把电台藏到房顶的辅棚上。
本来何德才还想在酸草莓脸上亲上一口,酸草莓一把把他推开,说:“你赶快走。那些孩子都是鬼灵精。”
酸草莓打开院门,探出头左右看看没人,等何德才出门后,立刻关了院门上了插销。
点亮山乡,队部夜话
向阳溪走进了今年的山花烂漫时节,前村后山,房前屋后,到处弥漫着春天的花香。
这几天,向阳溪将迎来过去没有过的灿烂。赵学进小组已经将电线架到了队部、前期落成的饲养室和窑场,接进了各家各户。今天,他们将再次开闸放水,合闸送电。
生产队打算利用合闸送电机会,同时对百亩坪麦田进行二次春灌。可是,向阳溪第一次出现派谁去谁都不愿去的现象。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家的电灯点亮。最后,还是村里的老人们主动承担了灌溉麦田的任务。
德望爷今天特批牛屎了半天假,他也要第一时间感受到山乡的光明。前些天,妇女队长说有人要给他提亲,就是因为他家也安了电灯。牛屎的心里美美的,电灯没有点亮,这个老光棍儿的心已经先被点亮了。
牛屎两眼一直盯着从房梁上吊下来的那个玻璃球球。他的心腾腾地跳着,生怕自家的灯不会亮。忽然,他听到邻居响叮当家一片欢呼声,知道来电了,可是他的那个玻璃球球没有点亮。牛屎心急如火,迈着大步一步一坑走进响叮当家,一看人家的玻璃球球亮得刺眼,二话不说,转身一步一坑走回自家。他个头高大,伸手抓住玻璃球球摇晃。
“住手,快住手,危险。”突然的喊声让牛屎下意识地甩开那个玻璃球球。玻璃球球像一个单摆,在头顶上晃来晃去。
沈山发也是赵学进小组成员,这些天他学了不少电学知识。刚才他看见牛屎心急火燎的样子,就跟了过来。牛屎傻傻地看着沈山发,只见沈山发不慌不忙,走到门口拉了一下垂下来的开关绳子,“咯嘣”一声,灯亮了。
“亮了,亮了,嘿嘿。”牛屎像个孩子似shì的傻笑着,手指着玻璃球球。
“白炽灯泡不能摸,更不能摇晃,跑电了,会电死人。懂了吗?”沈山发说着,牛屎不住地点着头。
牛屎好奇,也走到门口,拉了一下开关,“咯嘣”一声,灯灭了。牛屎一脸惊愕。沈山发又拉一下开关,“咯嘣”一声,灯又亮了。牛屎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是开关,开灯的时候拉一下,灯就亮了;不用的时候拉一下。灯就灭了。如果拉了开关灯不亮,或者灯不灭,千万不要自己动手弄,你找我就行。我们几个有分工,我就负责咱们这10来家。记着了吗?”沈山发说。
牛屎使劲点着头。沈山发走了。牛屎关了灯,急匆匆来到窑场,拉着德望爷要去他家看看电灯。德望爷执拗不过牛屎,只好跟着他来到他家。牛屎自豪地一拉开关,灯亮了,笑眯眯地指着灯泡。
德望爷也感到好奇,捧着双手在灯下试看电灯的亮度。看了一会儿,他说:“这东西就是好哇,我这老花眼再也不愁晚上看不见东西了。这么亮,戴上花镜弄不好我还能认上针呢。多亏禾庆有眼光,发水灾前他就跟我说过,要建水库、水电站,我只当他就那么说说,谁知道真是让他干成了。”
停了一会儿,德望爷长叹一声说:“要是齐开儒不走,能看看今天多好哇,不知道他会咋高兴呢。”
说着,他拉住牛屎说:“走,咱俩去后山一趟。”牛屎不知道他的意思,而且他还没有看够那个明亮的灯泡。德望爷见他不动,说:“咱去后山告诉咱的功臣一声,灯亮了,咱村用上电啦。”
牛屎一听,反过来拉住德望爷,急切地往外拉,弄得德望爷差点摔倒。二人关了灯,出门向后山走去。
晚上,田禾庆和袁会计俩人在队部也高兴地谈论着电灯。灯泡就选在袁会计的那张破旧的木桌子上方,袁会计随便扒拉着算盘,找着在电灯下打算盘的感觉,嘴里振振有词:“二上三去五,四去六进一,一下五去四,一退一还九,三下五去二。”算盘珠子随着他的口诀“噼里啪啦”乱响。最后,他抓起算盘,在胸前上下转动一下,只听得“啪啪”,所有算盘珠子准确归位。
袁会计说:“在电灯下打算盘,和在油灯下打算盘,真是太不一样啦。电灯下打算盘就是一种享受,油灯下打算盘就是一种难受。”
田禾庆说:“是呀,咱没白天没黑夜的干,就是要把难受变成享受,让人民公社的道路越走越宽广。”
袁会计忽然语调低沉,叹气对田禾庆说:“嗨,真是难为你了,田书记。只怕你拉车,别人还拉到车呢!”
袁会计突然改变屋子里谈话的气氛,把田禾庆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田禾庆问:“你这是想到哪儿了,想说什么呀?”
袁会计说:“我从公社回来就想对你说,可你总是忙,没逮着机会。”
“什么事?”
“其实,这次查账并不是公社要求的,而是巴爷骗我说是公社要求的。我们到了那儿,公社的人说根本没那回事儿。人家让我们回来,巴爷还坚持要让公社查账,并且坚持把我留下,他一个人回来。”
“你把你的抽屉钥匙给他了没有?”
“给他了,当时你走了以后,杜干事说他主持工作,我不给也不行呀。”
“你回来以后,发现抽屉里少啥没有?”
“没有少啥,公章、钢笔都在。对了,好像少了十几张稿纸。”
“你发现,公章被动过没有?”
“这个不好说,走的时候公章放啥样,我也记不起来了。有一点我很明白,他骗我去公社就是想借别人手整倒你。但是,有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既然查账让人家查呗,为什么把我留下?”
田禾庆思索了一会儿,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查账反而说明了咱们的清白。你说丢了几张稿纸,若真是他拿的,他要这干什么?”
“我不敢肯定一定丢了稿纸,只是觉得丢了,所以我也想弄明白。”
俩人正说着,小百灵闯进来,身后跟着田国胜。小百灵兴冲冲说:“田书记,我为咱村用上电,写了一首诗,你们听听。”
昔日
洪水猛兽
毁坏我们的家
一个人的脊梁
托起山乡的希望
带领社员写诗作画
今日
山花烂漫
住进集体农庄
恰是似高楼大厦
筑起大坝
制服水患
百亩坪变成良田
电灯亮啦
向阳溪美丽如画
“怎么样,田书记?”
“不好。”
“什么?大家都说好,你咋说不好呢?袁会计,你说好不好。”
袁会计说:“我看,很好。”
“看看,袁会计也这样说,我自己也感觉不错。袁会计,你的字比我写得好,帮忙写到一张纸上,我把它贴出去,抒发一下咱向阳溪人的感情。”
袁会计准备找纸笔,田禾庆立刻阻止说:“别写了,你这是在唱赞歌,咱呀没到唱赞歌的时候。踏踏实实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才是正事。”
山村巨变,喜事上门
随着向阳溪用上电,社员们的生活发生巨大变化,社员们主动集资买了电磨,乡亲们吃粮再也不用推碾子出苦力啦。
眼下正是麦收前的一段农闲时间,麦田浇过返青水,坡地也栽种红薯结束,向阳溪却是另一种繁忙景象。向阳溪的变化让周围的村庄的百姓羡慕不已,一拨拨的媒婆来来往往,一个个抢着给向阳溪小伙子们说媳妇。牛屎虽然年过三十,长得三大五粗,也是挑来拣去,最后在妇女队长的劝说下才和邻村一个小他5岁的老姑娘谈上了。草脸儿蛇也成了抢手货,见了几个,对方一听他的人品,没了下文。沈山发今年26岁,虽然年龄大了点,却最为抢手。他人品好,父亲虽说是个饲养员,却也是一个不大不小“官儿”,自己还会摸弄电灯电线,也算上是个技术员,外乡姑娘轮番和沈山发见面相亲。上次,小百灵给吕得粮甩脸子走开以后,吕得粮自谈恋爱的美梦彻底破灭。这两天,吕得粮也是抓住机会,加上占住巴爷是副队长的光,其对象也早早地确定了下来。
更有甚者,有外村人全家老少都来向阳溪,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是来相亲,实则来看电灯来了。这天,毕家沟的那个媒婆领着本村一家人来到向阳溪,他们走进响叮当赵箩筐家里。响叮当因为去年女儿遭退婚的事,对客人能主动上门给儿子提亲也是特别热情。
女儿赵金花两年前就和邻村一家定了亲事,对方还给他家送来半袋麦子作为订婚礼金。不想去年向阳溪遭受历史罕见洪灾,对方害怕响叮当向他们借粮,在向阳溪最困难的那几天竟向响叮当家提出了退婚,并要求退还那半袋粮食。当时向阳溪一切都被洪水冲毁,哪有粮食可退呀,那亲家竟提出让他打欠条。当时,响叮当的心凉透了,向阳溪真是有闺女也愁嫁,更甭说给儿子娶媳妇了。今天媒婆主动上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事情来了一个大翻盖儿,响叮当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响叮当和他媳妇热情地把客人让进屋,搬凳子让座,烧水倒茶,忙的不亦乐乎。响叮当瞅着客人,看着这个,看看那个,没瞅见一个像是来提亲的。客人们落座以后,也怯生生地瞅瞅这儿,看看那儿,一双双眼睛都不够用的。砖砌的瓦房,有板有眼结实,白灰粉刷的墙壁,光溜溜的干净。房顶上垂下的电灯泡更是吸引着众人的眼球,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看得更是如神。
“娘,那就是电灯吗?”
“应该是吧。”
“咋不亮哩?”
响叮当接话道:“孩子,现在是白天,到晚上才会亮哩。”
“娘,那咱走吧,晚上再来看。”
媒婆接话道:“哎呀,傻孩子,咱可不是光来看灯的。”
那姑娘说:“那,咱来干啥?”
媒婆说:“闺女呀,你看这房子好不好哇?”“好。”
“刚才,你这大伯不是说了吗,晚上电灯就亮了。电灯一亮这屋里可明啦,可比咱家点油灯强多了。在灯下穿针引线都不耽误事。”
“要是那么亮,晚上,我要绣花纳鞋底也不会针扎手指了吧?”
“欸èi,对对,闺女。就是这么好。你喜欢不喜欢这儿呀?”
“喜欢,我喜欢。”
媒婆借机赶紧说:“那,就在这儿给你找个婆家,你愿意不愿意呀?”
小姑娘低着头不再说话,脸上泛起一层青春少女的红霞。
响叮当听着他们的对话,知道了媒婆说要给自己儿子赵学进介绍的对象就是眼前的这个姑娘。他心里琢磨着,这姑娘看着不大,也就是十五六岁,自己儿子今年二十,年龄倒也合适。显然,在他们来之前,媒婆并没有把话向对方说得很清楚,至少没有对姑娘说清楚。不管咋说,姑娘看着很秀气,还会做针线活,响叮当心里已经认可了这个“儿媳妇”。
媒婆转向响叮当,说:“他大伯呀,我看了半天咋没瞅见你儿子呢?”
响叮当赶紧回话:“啊,他是村里的电工,电站有点事早上出去了,我已经让他姐姐去叫了,一会儿回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的父亲这时插话:“他还是电工,电工是干啥的?”
响叮当看着对方,不知咋称呼。媒婆看出问题说:“都怪我,忘给你们介绍了。这是闺女她爹,那是闺女她妈。”
响叮当和他媳妇分别向对方父母点了点头。响叮当说:“电工就是管全村的发电用电,这样说吧,我说一声让他把电闸合上,水电站就发电了,电灯也就亮了。”
说此话,响叮当显得特别自豪,言语中不免有些水分。
姑娘立刻说:“那,现在把电闸合上,让我们看看灯是咋亮的,行不?”
“哎呀,闺女,现在可不能合闸,发电是要放水的。生产队有规定,只有浇地时才开闸放水,那时才有电。”
说话间,赵金花领着弟弟赵学进回来。
媒婆抢先说:“多俊俏的小伙子,文文静静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文化人儿。来来,让俩人进里屋说说话。”
说着,媒婆就拉着姑娘进了里屋,响叮当给儿子使着眼色,让他也进里屋。
媒婆从里屋出来,示意大家都到院子里说话,免得打搅里屋的小青年谈情说爱。
这几天,田禾庆心里也是特别高兴。他让妇女队长将这几天村里年轻人谈婚论嫁情况摸摸底,李翠玲说无论谁家的情况她都了如指掌。
在队部,田禾庆与排长正在说用电安全问题,妇女队长李翠玲走进来:“咱快要摘帽啦?”
排长:“摘帽?摘啥帽?”
李翠玲说:“从目前的情况看,大部分提亲的都能确定下来。咱村要彻底甩掉光棍多的帽子了。”
田禾庆问:“女方家要的彩礼多不多呀?”
李翠玲说:“大部分都没提出彩礼的事,只有咱村个别家主动给对方彩礼。”
“好哇,要是对方要彩礼,就咱村目前的情况还真拿不出来。”田禾庆说。
“这些外村的姑娘们也不傻,不要彩礼那是看中了咱村未来的发展。你瞧,今年的麦子长得多好,即使今年再遇到去年的大洪水咱也不怕了,今年小麦丰收那是一定的。再说,咱村有了电,你不说要实现电气化吗?”
田禾庆又问:“草脸儿蛇的婚事如何。”
还没等李翠玲开口,排长抢先说:“他呀,我看肯定是屎壳郎放屁——不值一文(闻),谁愿意给他说媒呀?”
李翠玲:“排长说的没错,要不是他,这次咱村就摘帽了。提起他,连媒婆都躲得远远的。”
排长:“瞧瞧,我说的没错吧?他是个啥?剜窟窿打洞,挖坟盗墓,他的本事全公社人都知道。人家是来跟你过日子的,不是来跟你偷鸡摸狗的。人品不行怎么着也不中。”
李翠玲:“哎,你家国胜咋一个没见呢?这些天,外村可是来了不少好姑娘。”
田禾庆:“人家不让我管。”
李翠玲说:“他要是不让你管,我看你也就别管了,他和小百灵正谈着,你知道吧?”
田禾庆点点头,李翠玲继续说:“我看,他们俩十有八九能成。还有炮筒子,昨天可真逗。”
俩人瞪大眼睛听李翠玲绘声绘色讲:“昨天,那媒婆,就是给牛屎介绍对象的那个媒婆,听牛屎说炮筒子也是光棍,人品还好,媒婆高兴地不得了,央求牛屎把她领到炮筒子家。到那儿一看,杨木妞也在,媒婆拔腿就走,一个劲儿埋怨牛屎说谎。牛屎赶紧解释,杨木妞不是他媳妇,是个寡妇。媒婆一听眉开眼笑,原来一单生意俩买卖,划算。二话不说,反身回到炮筒子家。炮筒子一听媒婆要给他说媳妇,给杨木妞说婆家。炮筒子、杨木妞一时都蒙了,媒婆说‘没啥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婚不嫁惹出笑话’,你们猜炮筒子说啥?他抱着杨木妞就亲,猪啃南瓜似shì的,左一个,右一个,边亲边说‘我们的婚事你说成了,走吧,你快走吧’,羞得杨木妞满脸通红,弄得媒婆撒腿就跑。”
田禾庆和排长哈哈大笑,田禾庆说:“没想到咱村的光棍倒成了香饽饽,好哇好哇,这些老光棍问题都解决了,咱也是功德一件。哎,翠玲,我听说城里时兴集体结婚,你琢磨琢磨,时机成熟了咱也给村里的年轻人办个集体婚礼如何?”
李翠玲:“让我想想,听听各家的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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